2003年1月

這幾個月以來欣西亞真是忙瘋了。除了打點Shane的租屋,還要籌措去LA探望他的機票錢跟旅費,工作一口氣兼了三份,一個禮拜四天兒童美語,兩天家教,六日在天母的義大利餐廳打工當服務生,平時還要應付課業,現在想想,都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撐過去的,只記得學校距離打工的地方很遠,我又不騎機車,爲了上班不遲到,準確地跳上即將到站的接運車廂或公車成了一門重要的絕活,我的許多記憶竟然都停留在追公車,遠遠看到公車即將進站,二話不説拔腿就開跑,當時因爲愛漂亮又很喜歡蹬高跟鞋,跑起來格外辛苦,但還是不得不邁開步伐,一個女生就這樣豪邁地飛躍許多店家的門口,橫渡大馬路,跑著跑著跑著。

我不以爲苦,甚至還覺得狼狽的快樂,因爲我知道我在追逐什麽,我知道我這麽跑著是爲了能夠準時上班,上班是為了能夠存錢去看自己喜歡的人,因此,每當我跳進公車車廂,我就會覺得心滿意足,然後,忍不住偷偷地...自豪。
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幾個禮拜,直到我終於要出發飛去美國找Shane。
這將是欣西亞第二次踏上美國國土,三年前,我在美國遊學的時候認識了這個讓我魂牽夢縈的金髮外國人,在他身邊停留了短短的兩個禮拜後,我帶著心碎囘到臺灣。當我離開美國的時候,我一直以爲,我們倆是不可能再見面了,因爲距離,我們的熱情會日漸消散,然後,我們會再度變成兩條平行綫和兩個來自不同國家的陌生人。
當時,又有誰想得到在三年後,那個對愛情懵懵懂懂的臺灣女孩,會再度回到這個讓她心動又心碎的國家?又有誰想得到,這次來機場接她的,會是當初那個和她say goodbye的金髮天使?兩個人終究不是沒有交集點的陌生人,他們在女孩費盡心思展開一段跨越海洋和距離的追尋之後,故事有了後續,而且,還會一直不斷不斷地向未來延伸...

「人生,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~!」我會這麽說嗎?不!我不會。因爲這一切絕對不是巧合,而是我親手讓它發生的,我們之間所擁有的不是緣份,也沒有緣分,只有我付出的努力和心思,只有「處心積慮」,只有「事在人爲」。

之前去西班牙還是泰國跟Shane碰面,欣西亞都堅持不讓家人到機場接送,因爲實在太冒險了!尤其是這整件是對爸媽來説都是個天大的秘密﹕沒有旅行團、沒有行程表、也沒有同行的女伴,從頭到尾都是女兒在唱獨角戲,如果他們到機場,一定出紕漏!

然而這一次我卻卸除一切防備,讓爸爸送我到機場,但欣西亞當然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說是去拜訪男朋友,仍舊含蓄地說是去LA找國中同學玩,拜訪Shane只是「順便」。

「餓不餓?要不要吃東西?」距離進海關還有點時間,在長榮櫃檯check-in完,本來就可以回家休息的老爸,這時候只是問我肚子餓不餓。我知道他捨不得,想留下來陪我,於是我們在美食街點了兩碗「貴死人不嘗命直接去搶銀行還比較快」道地牛肉麵,結帳的時候時我掏出錢說「爸,我來付!」然後手自顧自地伸進包包裡。一直以來,只要跟爸媽出去吃東西,帳一定是他們結,我也視為理所當然,覺得無任何不妥,這樣的想法直到爸為Shane安頓住處開始破滅,也許實在覺得爸「愛屋及烏的太超過」,我開始也想為他做些什麼,於是話不多說,就從這兩碗牛肉麵著手。
就在我撈錢的當兒,爸居然有點誇張的對我說「開什麼玩笑,我是爸爸耶,錢我來出就好啊!」然後一張大鈔飛快的遞上前,收銀員飛快地敲打著收銀機「這是您的零錢,謝謝光臨」爸手中握了一堆找回的銅板,簧琅琅、沉墊墊,如同我胸口正在上升的罪惡感。

那句「我是爸爸耶」透露了多少他覺得這是一個「為人父親該有的責任跟義務」,是「應該的」,這讓我很汗顏,也許有些子女恨不得把自己的父母調教成只求付出、不求回報的機器人,但我不是,如果我爸爸連「讓女兒出個牛肉麵錢」都會於心不忍,那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,而問題一定是出在我身上「可見我付出的有多少?爸連接受都這麼不習慣!!!」我在心裡對自己大吼大叫著。

跟我內心的波濤洶湧呈反比,美食街冷冷清清的人不多,爸爸靜靜地吃著麵,好像想聊什麼,但也沒聊什麼,好像想問什麼,但也沒問什麼,欲言又止,我看他很仔細的把麵跟一塊牛腩放進湯匙,「那妳去拜訪他,是去他家嗎?」冷不妨的,我什麼也沒準備...
湯匙在碗邊晃盪,碰撞出康郎康郎的聲音。他沒抬頭看我,只是專注於碗中的世界,裡面是咖啡色的牛肉湯跟白色的麵條,外面是一個選擇信任的父親跟他擅於撒謊的女兒。

我不清楚爸到底知道多少,但我知道他希望我誠實,所以他在給我機會。我當然也希望自己誠實,但我害怕知道真相的他會傷心,畢竟天底下有多少父親知道女兒是「為了另一個男人而騙他」,會有多麼的失望?

掩飾著惶恐跟不安,掩埋了真相,我只是吶吶地說

「嗯...他跟父母一起住,所以是到他爸媽家拜訪」

「這樣啊?那去他們家有沒有準備東西?不然等一下在機場買一買也好」

「有...帶了」

「去人家家要注意禮貌,不要像平常在家裡坐沒坐相、笑的放浪不羈,知道嗎?」(真是知女莫若父啊)沒有平常和我說話看著我的臉,爸把視線壓低,像是怕我尷尬,卻還是忍不住關心跟叮嚀,只差沒有說「去男朋友家拜訪要有規矩,妳是女孩子」。
我們就這樣若有似無,話著邊際又不著邊際地討論著,好幾次,真相到了嘴邊,卻又被我硬生生地跟牛肉嚥了回去,機場美食街的伙食果然是名不虛傳,價位高又難吃的嚇人,牛肉沒煮爛,又老又硬又乾,它跟真相一樣適合從嘴裡吐出來。

入關的時間到了,我帶著五味雜陳的情緒跟爸說再見,內咎、不捨,還有那想說又不能說的秘密,一併被我帶上了長榮客機。頭靠著窗,從天空俯瞰整個桃園縣的夜景,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不停墜下,老爸很貼心,就算已經有了底,他還是讓我放心的往LA前進,從背著他偷偷張羅Shane的住處到隱瞞去美國找他的事情,我一直以為爸會打開天窗說亮話地責罵我,因為他會擔心,擔心女兒的安危,因為他會失望,失望女兒對他的不誠實,可是他什麼都沒有罰,什麼都沒有罵,只是用相信我的態度,默默地支持我的決定。

很久很久後的某一天,爸告訴我「人生當中,如果妳覺得是正確的事,就正大光明的去做,爸爸和媽媽一定相信妳,也一定支持妳,不要一個人偷偷摸摸的進行,這樣反而更會教我們傷心...」。

深吸一口氣,我終於能體會他當時的心情...

寫到這邊我的眼眶又再度泛紅

爸,謝謝你...
爸,對不起...







(Cynthia's Message}


跟外國人比起來
欣西亞覺得我們對於感情的表達是屬於比較內斂的
尤其是對家人
感謝的話少說
關心的話少說
"我想你"或是"我愛你"更不常說出口
總是在把話嚥下的同時
自我安慰地告訴自己:他們應該知道我有多在乎他們吧?

欣西亞是屬於真心話不說出來就不踏實的人
不說出來我不放心
就怕對方不知道我滿腔的情緒
因此,對情人,或對家人
我都一樣
愛,就大聲說
想,就大力擁抱
雖然對爸爸媽媽還是偶爾會小害羞
但我儘量努力做到

我想跟我的家人一起大聲笑
遇到必要的時刻
我也想跟大家一起抱頭痛哭
我不想不好意思
因為那是真情的流露啊~!

雖然跟爸爸媽媽說出內心的感覺不是很簡單
但還是要去做
這任務就從欣西亞手上交棒給大家囉!^^



(謝謝大家對欣西亞連載飄洋過海追上你II的支持,推薦跟留言請不要懈怠唷~!Thanks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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